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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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損害健康的習慣也可以稱得上是好習慣嗎?」我給弄得啼笑皆非了。

「我咀嚼三葉草,目的是要彌補心靈上的失落,讓情緒回復平靜,否則,我恐怕自己會患上精神病的。」楚江秋說。

我猜,楚江秋大概早已患上精神病了,雖然程度尚算輕微。我說:「楚先生,為甚麼不試試口香糖呢?咀嚼口香糖也有減壓和鎮靜作用,而且對胃部的刺激性相當低。一片口香糖足夠讓你咀嚼大半天了。」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三葉草的,程醫生。」楚江秋理直氣壯的神態令我氣惱。

「真是冥頑不靈!」我心中暗罵,但是終於溫和地說,「楚先生,請原諒我有心無力,不能為您提供進一步幫助。我建議您到藥房購買中和胃酸的成藥,按時服用,對你胃部肯定有些益處。以後您不必再來看我了。」

「那怎行!」楚江秋大發脾氣,「您是醫生,你不能拒絕替病人治病的!」

「何必花錢又花時間呢?」我耐着性子,微笑說,「楚先生,您知道我是治不好您的病的,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我有的是錢、有的是時間,我不在乎。」楚江秋輕嘆一口氣,「我也不在乎胃部不適能不能治好、不在乎會不會患上潰瘍病,我在乎的只是尋求心靈的安慰。老實告訴您,程醫生,我尋求到了,就在這裡,我空虛的心靈已經充實了,我覺得身心舒暢無比。」

「我不明白您講甚麼,楚先生,我這裡沒有甚麼可以滿足您的。」我輕輕搖頭嘆息,「您應該儘快去看心理醫生。」

「您就是最好的心理醫生。」楚江秋笑笑,隨即起身告辭,揚長而去。

簡直語無倫次、不知所謂。可是儘管如此,只要他肯離開,我便如釋重負、鬆一口大氣。我發覺「身心舒暢無比」的人原來正是我自己。

可惜,身心僅僅舒暢了兩星期,楚江秋又出現了。他來尋求舒暢,卻把我的舒暢趕走。他給我帶來了頭痛不安,但是我竟無法拒絕或迴避,只好讓他坐在診桌旁邊,那是一般病人接受檢查和診治的位置。

楚江秋首先開言:「我知道我不受歡迎,可是我完全沒有惡意。程醫生,我只坐十分鐘就走,診金照付。」

「這是甚麼意思?我不明白。」我皺起眉頭,「楚先生,您從您的家│棕櫚灘開車兩小時,來到這裡|邁阿密,就為了要坐十分鐘嗎?」

「當然,坐久一些更好。不過,為了避免妨礙你的寶貴時間,十分鐘倒夠了。老實說,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要看您,而是要看石頭的。」楚江秋指着診桌上的一塊黑色鵝卵石,「我要看的正是它。」

那是幾年前我遊覽大峽谷時,向谷底的一位印第安老太婆買來的。它長三厘米,頭端寬約一點五厘米,尾端寬一厘米。正面稍隆起,底面稍平坦。它只是一塊躺在溪澗、在無窮歲月中被水流沖刷而成的普通礫石。我愛它渾身烏黑、晶瑩豐潤如古玉,也像漆黑而透出光澤的楚石,於是拿在手中隨便鑑賞。不料竟發現它上面稍膨大的頂端有一個淡淡白色的凹陷圓點,整體看來就活像一尾有白眼睛的黑魚。老太婆說,它是雌的。我問她如何辨認?她說不知道,根據遠祖的傳說,世上還有一條黑眼睛的白色雄魚,可是沒有人看見過,不知道是否依然存在於人間。

經過討價還價,結果我花了三百美元買回來,放在診桌上,閒暇時把玩一下,又可以作為紙鎮,壓住一些紙張單據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