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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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是一切對我不利的事物的擋箭牌,我卻可以挾國王以令權貴,有百利而無一害。我放過考阿克王真是無上的妙着。

我以國王的名義召回駐守周邊地區的三位將軍諾拉、畢亞和藍他,集中他們的軍隊一千五百人,另外徵召奴隸和平民入伍,整編軍隊,勤加訓練,又積極生產武器及軍需用品。

包卡和杜爾東正式升任正副主帥。包卡的兩個兒子包科和包魯被任命為國家情報部長官,繼續打探科潘敵情和進行間諜滲透工作。

辛娜仍然以國賓身份閒居於她的府邸。我沒有召見她,又派人暗中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她野心大,我始終對她不放心。至於白星石的下落,我知道它還在辛娜手上,就讓她暫時保管好了。

三個月後,城邦一切秩序進入常軌,百業興旺、民生富裕。我下令恢復塔瓜河谷的軍事封鎖,此舉既增加本國的經濟收益,又破壞了科潘的漁、農、礦及商旅活動,使其經濟萎縮、民心不滿,而且有效地防止敵方的間諜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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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月後,科潘傳來密報:王叔丘狄克已建成大獨木舟四百艘,每艘可載兵士十人。四千大軍每日在科潘河演習渡河及搶攻灘頭戰術,現在基本上已經訓練完成,即可投入實戰。

我方的兵士已增至二千人,比之前科潘仍相差一半。兵微將寡,除了佔盡地利和以逸待勞的優勢外,實在沒有穩當的拒敵把握。國家正處於生死存亡的大關頭,許勝不許敗,否則一旦城邦淪陷,必然生靈塗炭、玉石俱焚,我自己亦唯有以身殉國了。

每天我與兩位主帥和幾位將領忙於開軍事會議、研究敵情及商討對策,還得實地視察四周的山川形勢。

首先,我們估計科潘軍隊可能在莫塔瓜河較西的河岸登陸,由陸路向奇里瓜城進攻。我與杜爾東坐獨木舟沿河岸逆流西行,前往莫塔瓜河與科潘河的交匯處,看見整個河谷都是石墻一般的懸崖絕壁,高接雲霄,無路可上。後來才找到一條比較寬闊的山溝,雖然攀爬許久,幾經艱苦,終於抵達崖頂。

從崖頂下望,整個河谷有如萬丈深淵,莫塔瓜河好像一條銀色羽蛇,蜿蜒東去,直奔加勒比海。再向上望,山溝旁的頂峯是由十多塊巨大的、斜疊的石灰岩組成的;形狀怪異,上端尖細而中下部膨大,頗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從頂端中央沿四周崩解出幾道裂縫,往下延伸,恰像幾片尚未展開的花瓣。

「這是著名的花蕾峰,峰下是雨神差克的居所。」杜爾克為我解說,「此地離城太遠、路途險惡,一般人很少來這裡拜祭,只有堅決奉獻的殉道者才會光臨。」

花蕾峰高僅八點九米左右。杜爾克帶頭爬上去,我尾隨其後,輕易爬到花蕾的尖端。尖端其實並不小,佔地約十平方米,裡面好像一隻小碗,不但有岩石、草叢,還有幾株大樹。我們跳進去,腳下是凹凸不平的大小碎石,散佈在草叢之間。碗的當中有一個直徑約一點八米的圓洞,裡面黑黝黝的,除了少許白煙之外,別無他物。

杜爾東告訴我:這黑洞深達莫塔瓜河河底,雨神差克就住在下面。洞下面經常浮升起陣陣繚繞的煙霧,作為掩護洞口的屏障。雨神每當慈心大發時,會從下面騰飛到天上,行雲佈雨,恩澤眾生。

我立即撿起一塊大石拋下黑洞,杜爾東要阻止已來不及了。過了許久許久仍然聽不見回響,可知下面真的深不可測。

杜爾東埋怨我太魯莽,因為石頭會擊傷雨神,招致報復。他說:「殉道的人會拋下玉石、珍寶、木偶、鮮花、果實之類,然後自己跳下去作為奉獻,那麼他的家屬、國邦、甚至宇宙的正常運行規律都可以獲得雨神庇蔭,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如果拋下石頭,那是極大的冒犯,必然引來災禍。」

我後悔已遲,只好向黑洞下跪致敬,祈求雨神的原宥寬恕。

接着,我們的話題馬上轉回當務之急的抗戰策略。杜爾東說:「花蕾峰是天賜的、最好的防禦堡壘,的確一夫當關,萬夫莫敵。敵人從崖下爬到這裡,既費時又費力,只要拋擲幾塊石頭或射幾支箭,他們不被打死也跌死了。」

「對,」我同意,「派十來個兵士守在這裡,足可抵擋一千敵人的進攻有餘了。其實我絕不相信敵人會愚蠢到要從這條山溝仰攻的。」

我們排除了敵人從陸路進犯的可能性,便斷定了科潘大軍一定乘獨木舟沿科潘河順流駛到與莫塔瓜河交匯處,整頓一下,便沿莫塔瓜河岸強攻登陸,也就是當日巴萊爾擄走十八兔王的一段河岸。河的兩岸距離雖然較狹,約三百米左右,但河床卻頗深,水流湍急,不能涉水進攻。兩岸周圍盡是平地,無險可守,平日是奇里瓜與科潘往來的必經通道。

科潘大軍也有可能預先在較西的河岸登陸,沿河岸陸地攻向奇里瓜。但沿岸都是峭壁,其下佈着許許多多的巨大岩塊,無路可走。正是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如何能快速行動、早佔先機?這個可能性被我否定了。

另一個可能性是科潘大軍並不打算在奇里瓜正北面的開闊河岸強攻登陸再回向西面襲擊。那可能性很大,我們不可掉以輕心。

經過一次軍事會議,我們決定採取守勢,在河岸的正南和東面建造防禦工事。

工兵在正南的河岸挖掘一條深闊的鴻溝,筆直延伸至東面。溝上鋪蓋樹枝、蔓草和泥沙以作偽裝。那是第一道防線。再在防線後十餘呎的地方壘疊石塊築成一堵矮墻,作為兵士們的掩體之用。那是第二道、也是最後的一道防線了。

另外,在正南面的一段較狹的河床投下許多攔江巨石。這工程十分艱巨,因為河床深、水流急、巨石重,在水中操作並不容易。我們發動全部兵士、民工、農夫、壯丁和奴隸,日夜輪流施工,十天之後,「水下石墻」才築到距河中心約三分之一的位置。此時敵軍先頭部隊已越過山嶺而抵達對岸平地,也就是當日建設草棚、雙方會談及十八兔王被擄劫之處,紮下營寨。小王后、煙貝殼王子和丘狄克統帥的營幕稍大、豪華、裝飾着彩旗,位置在中央。周圍稍遠處則是普通兵士的較小的營幕。兵士的數目約三、四百人,並非軍中主力。看來該處只是象徵式的督戰或監察中心,以王室的威儀鼓舞士氣。

我方兵士的臉上、肩臂上和胸前都塗抹藍黑色的油彩,祈求戰神庇佑、賜予勇氣和力量,亦可作為識別之用。飽餐戰飯後,準備迎擊敵軍。

次日清晨,敵軍發動攻勢。他們的獨木舟隊當然是從科潘河與莫塔瓜河交匯處順流東下的。水流甚急,他們若打算在我方的正南面登陸,一定要靠近南岸行駛,或者從河中心預先斜駛向西北,橫逆東流的逝水,才可抵達我方的正南面。若划舟橫渡的力道不足,稍稍遲緩,或方向掌握不準確,獨木舟便被急流推送往東,必在距離原定目標頗遠的地點登陸了。

循北岸行駛的獨木舟被我方埋伏於較西懸崖上的兵士投擲大石擊沉幾艘,尾隨的獨木舟便駛開較遠的河面,避免被大石襲擊,然後再折回西北,企圖在我軍的正南方上岸。

不過,他們都碰上了我們的「水下石墻」,舟翻人倒。尾隨的獨木舟無法停止,都撞在一堆。獨木舟堆疊重重,兵士全部跌落河裡,被激流衝走了。有些獨木舟拼命向岸邊划,我方蹲在矮墻後的射手很輕易地將他們殲滅。

後到的獨木舟驚怵於「前舟之鑑」,早就駛向河中心或科潘岸邊,繼續順流東下,再駛往東北岸邊登陸。

我軍從矮墻後馳往東面增援。敵人剛上岸便被射倒,屍身堆疊、血流滿地。他們仍然前仆後繼,勇猛前進。在堆疊如山的屍身掩護下,他們開始向我方放箭。

我傳令兵士蹲下,不要作無謂犧牲。他們放了許多箭,又執起長矛衝鋒。我方矮墻後的兵士再射箭,敵方軍隊一排一排地倒下。倖免死於箭下的,衝到深溝時也掉下陷阱,爬不上來。

敵軍人數雖多,還未經正面接觸,已損折大半。而我方只有十餘人受傷,依然固守陣地,巋然不動。

登陸的敵軍進犯不得逞,便向東面平地後撤。我方在東面叢林早有伏兵,一齊放箭殺敵。敵人轉身逃跑時,我方矮墻後的軍隊已集結成橫排陣,擋住敵人退路,他們終於棄矛拋箭投降。

我軍大獲全勝,俘虜敵人百餘,估計消滅敵人二千以上。殘敵集中對岸,架起營寨整編,看來或會進行第二波攻擊。

他們剩餘的獨木舟不過十來艘。橫渡登陸根本沒有可能,若想斜渡,則必須在東岸上岸。我方防備森嚴,敵人肯定討不到便宜,未知又有何詭計。

我召開軍事會議,決定進行反擊,不讓敵人有喘息的機會。如今敵我軍隊人數已經扯平,敵方銳氣大挫,我方士氣如虹,兼且熟悉地形,佔了較多有利因素,應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