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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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共坐閒聊之間,花花的儀態溫柔、談吐得體,不亢不卑,給我留下良好的印象。不久,她起身告退,因為她還有許多工作必須完成。接着我也向阿波陀告別。

回到總督府,我左思右想,覺得自己年不輕,早該成家立室,為王朝冊立一位總督夫人。花花貴為包卡大將軍的閨女,與我門當戶對,而且是很好的才識懿範,正堪母儀天下,真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召見杜爾東將軍,央求為我撮合。他一口答應了。幾天後他再進府覲見,興沖沖地說,包卡夫婦和花花姑娘已經應允了這頭婚事。我很高興,馬上商請祭司王為我籌辦大婚典禮,並頒佈全民慶祝事宜。祭司王說:「恭喜大人,您終於決定成親了。花花姑娘的確是很恰當的人選,我會竭盡全力把婚禮辦得有聲有色。不過,總督決定了總督夫人人選的同時,當然也決定放棄白星宇宙靈石了,對不對?」

「我早已決定放棄了,祭司王,你是知道的。」我說。

「葛伊丹總督,恕我多言,您曾想過辛娜姑娘的感受嗎?她當不上夫人,可能懷恨在心,做出對我們王國不利的事。白星石掌握在她手中是十分危險的。」

「黑白兩塊宇宙靈石必須互相配合才會起作用,我不怕她玩得出甚麼花樣。」我輕鬆地笑。

「既然大人成竹在胸,我也放心了。」祭司王恭謹敬禮畢,退出宮殿。

我的婚訊一傳出去,舉國歡騰,王城內外更加喜氣洋洋,籠罩着一片歡樂氣氛,連辛娜也春風滿面地向我道賀。

辛娜向我道賀反而令我不安。她自從以王裔親屬身份入宮居住以來,總是避着我。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本來每天晚餐前後是總督入宮與家眷及親屬們聚會的時間,共享天倫之樂,可是辛娜卻獨自躲在房內吃飯。白天,她經常到宮外散散心,或到市鎮購物,就是沒有跟我接觸。

辛娜忽然一改常態,不知有何居心,使我疑團滿腹。我對她說:「辛娜,長久以來你對我的誤解和怨恨已經消除了嗎?你認為我們現在可以冰釋前嫌了嗎?」

「但願如此,葛伊丹表哥,」辛娜神態自若,「已往的不愉快經歷全是由我單方面造成的,我該向您道歉。」

「我沒有兌現我曾經答應阿姨好好地照顧你的承諾,我很內疚。」我遲疑一陣,「再說,我拒絕了給你夫人的榮銜而讓你失望,我也該向你道歉。」

「我想通了,我不該將白星石作為要脅你交換榮銜的條件。我明白,如果您真的不喜歡我,即使交換成功也是徒然。」辛娜微笑,「現在您終於決定了娶花花為妻,我反而覺得身心舒泰,不再為了一些注定得不到的東西而自尋煩惱。葛伊丹表哥,我衷心祝賀您娶得如花美眷,我要送給您一件曾經令您朝恩暮想的禮物。」

辛娜講完了,從裙頭掏出白星石,雙手奉呈到我面前。

當白星石越過我頸項下的黑天星石胸飾時,周圍忽然發出一團霞霧般的炫目金光,同時我胸前感覺到一股強力的撞擊,不禁倒退兩步。我看見辛娜的情況也一樣,被金光震退了幾步。

辛娜驚叫一聲,說:「怎麼會這樣的?葛伊丹表哥!」

「我…我不知道。」我回答。

其實我明白,正如歷史祭司和天文祭司說過,兩顆宇宙靈石的確是一種破壞工具,它們都蘊藏了巨大的、互相排斥的能量。它們在法器配合之下,一經重疊就會發生猛烈、驚天動地的爆炸,足可毀滅一個星球。現在沒有法器配合,它們即使在近距離相遇時也會由於能量的激發而產生金光和撞擊力。

歷史祭司說過,它們『合而遭殃,分則致祥』。又說:『如果某人擁有黑石,另一人擁有白石,那麼兩人的生理、思想、感情等方面一定互相抗拒、各走極端;他們一定不由自主地互相迴避,雙方欠缺協調。在這種情況下,友誼無法增進、婚姻難望達成…。黑石離開白石愈遠,愈能保持它的靈氣免受衝擊,因而永遠庇護它的主人、忠於它的主人。』

為了保護我的黑石、還有黑石裡面的顏德莉的靈魂,我當然會讓它離開白石愈遠愈好。若有可能,丟棄或擊毀白石更合我意。因此,我怎會愚蠢到要接受辛娜的白石呢?

「我…我不要你的白星石。辛娜,你馬上拿走它吧。」我下定了決心。

「太奇怪了。」辛娜搖搖頭,四根長辮子左右擺動着,「當初您命令我交出白星石,我不答應。現在我自願交出它,您倒斷然拒絕,這到底是甚麼緣故呢?」

「我不喜歡它了,你保存着吧。」我擺擺手。

「似乎您有點害怕它呢。對不對,葛伊丹表哥?」

「哪裡話!我只是不喜歡它、也不需要它吧了。」我強自鎮定。

「那麼我就繼續保存它好了。」辛娜似笑非笑,一雙眼睛不停地轉動,好像看透了我的心事。

「辛娜,為了表彰你對王室的忠誠,我就如你所願,賞賜你一個公主的名銜吧。」我故作慷慨狀。

我快要結婚了。有了夫人,又可能生下王子:辛娜縱有覬覦王位的野心,肯定絕對不會得逞了。因此我又何必吝嗇給她一個公主虛銜呢?

「謝謝表哥,您對我真好!」辛娜依然似笑非笑,鞠躬告別,姍姍退出殿門。

數日後,辛娜對我的態度完全改變了。每天晚餐時她都與我同席共膳,談笑風生。我實際是一國之君,心靈一向十分寂寞孤獨,是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吃飯時只有自己形單影隻。縱然宮女侍僕成群,卻都呆呆環立周圍,一言不發,沒有感情上的溝通聯繫。現在辛娜陪伴在側,使我開始感受到一種酷似於家庭生活的樂趣。

當然,真正的家庭生活即將來臨了,花花很快就會給我帶來更多的家庭溫馨。

短短的一段時日,辛娜已經跟花花混得很熟,我甚至不知道她們是循哪種途徑結識的。辛娜的交際手段八面玲瓏,投對方之所好是她的強項。她做每一件事都有特定的目的,她巴結花花是否又有某種不良居心?抑或是我多疑呢?

辛娜請求花花指導她學習草藥知識,花花當然樂於應允。她們在侍從和衛兵保護下,經常結伴到野外採藥,往往日暮方歸。於是我也要求參加她們一起,藉此散心之餘,又可了解一下辛娜是否會對花花不懷好意。

花花帶我們到東北城郊。我從來沒有到過那裡,因為上次對抗科潘的戰役只發生在城南的莫塔瓜河谷一帶,從前我來往科潘的山區路途也在那一帶。東北城郊面向大湖,大湖周邊是黑森林的林海,古木蔽日,幽暗陰冷,別有天地。

兩個女孩子各手挽藤籃走在前面,輕笑低語,狀甚親暱。我跟隨於後,衛兵們更後。我聽不清她們談話的內容,只約略知道正在探問花花的家事而已。

讓辛娜瞭解太多關於花花周圍人物的事情是很不妙的,這會幫助辛娜從花花講述的故事中獲得她所需要的有用資料,將來可能由此製造出某種不幸事故。其實我早就應該防範她們有頻密的單獨接觸機會。花花開朗坦率、胸無城府,她跟辛娜相處的時間愈長,愈容易暴露自己的弱點,而遭受辛娜的蠱毒也更深。

我認識辛娜太久了,她的性格和處事作風,我比誰都清楚。沒有人能夠進入她的內心世界,她以冷漠、高傲和謊言築起高墻,禁止別人一窺奧秘;而她卻能夠輕易地打開別人的心扉、闖入別人的內心世界,在裡面呼風喚雨、翻江倒海。她是最使我害怕、心寒和難得安寧的人。

不過這次共同出遊仍然是愉快的。花花教我跟辛娜辨認及採集各種草藥,主要種以各植物的花序形態作為分類及鑒別的標準,使我獲益良多。可惜植物的品種繁雜,千差萬別,沒有可能一一記住。

密林深處的地上東歪西倒地躺着不少被雷電劈斷或被蟲蛀而枯死的粗大樹幹。花花說,腐朽的樹幹偶然會長出一些珍貴的、堅硬的菌類,能調理多種慢性疾病,並有安神定魄及延年益壽的功效。找遍各處,花花終於在腐朽的榆木上發現了一株。菌株已經木質化了,年齡可能超過百歲。菌傘頗大,顏色紫紅,上面有許多同心環紋。花花欣然放進籃裡。

另外,我們一起採集了許多草藥,據說醫治咳嗽、氣喘、感冒、胃痛、便秘、風濕骨痛等等症狀的療效甚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