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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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妮和巴巴拉住在哪?」我問。

「她們也住在附近,附近有好幾家旅店。」瓦多答。

「我們一上山,佛難度他們就立即跟蹤而上?」我問。

「你還送給他一枚山洞開關遙控器,對不對?」狄遜大吼,「瓦多!你是內奸,出賣了火山王國,該當何罪?!」

「這是死罪。」薛典諾站起身,向我和狄遜彎腰鞠躬,「我是火山王國的高級護衛,我先通知最高的上司納達羅先生,再看他的決定吧。瓦多,你被逮捕了!」

瓦多臉青唇白,默然垂首。

「瓦多,佛難度答應給你多少報酬?」我問。

「不多,黃金十公斤而已。」瓦多恭謹地答。

「你很知足,」我笑着說,知足才是保命的分界線。如果你要求愈多,保命的底線離開你愈遠,最後你連一公分的黃金都拿不到,還會被佛難道狠心地剷除掉,曝屍荒野。現在,佛難度死了,你也拿不到黃金。這叫做『枉作小人』,你沒有得到任何東西,卻揹上了內奸的惡名。」

「至於你,巴巴拉,」我的目光轉向唐芸,「你是唯一得到過寶藏的人,但是你通風報信害死了康妮,你也是內奸。」

「康妮對我恩重如山、情同姊妹,我怎會害死她?」唐芸稍稍挺直腰幹,「我與康妮同住的頭一天,她晚上洗澡後,穿了拖鞋坐在廳上看電視,我看見她的足跟出現了兩個淡淡的淺紅圓點。圓點在以後的幾個月裡,慢慢變大、變高、變黑,終於成為兩顆黑痣。後來,她自己也發現了,想找整容醫生把黑痣脫掉,但是她沒有覺得黑痣帶來痛癢,也不妨礙穿鞋和走路,也就算了。

「康妮告訴我,她常常夢見自己在科潘的神廟裡偷盜了一塊白色的鵝卵石,這石上有兩顆凸起的黑點,大概與某神廟的開啟有關。

「夢話本來無稽,但是康妮足跟上長出了兩顆黑痣,使整個足跟與她的白星石夢境相似。似乎在許久許久以前她在神廟偷盜的白星石又回來了,而且回到她的身上來了。真是怪誕之極!

「一天,康妮患了感冒,臥床休息。正好,家裡的副食品差不多用完了,還有某些雜物需要補充,我獨自到附近的超市採購。但是剛進入超市,就被巴多拉斯挾持到店內的咖啡座去。

當時,佛難度和塔爾旺正在座。

「巴巴拉,別怕,我們完全沒有惡意,」佛難度笑着說,「我們來到利瑪已經很久了。積蓄散盡,一事無成。最近,我聯絡上一位兄弟,他在白城阿雷基帕的一家旅舍任職,約略知道大寶藏的所在地,他說,如果我們找到寶藏,他只要求黃金十公斤作為報酬,這也算合理。聽另一位兄弟說,費烈和一位年輕人也在白城阿雷基帕。費烈在那裡必有圖謀,我想立刻趕過去,免得錯失良機。巴巴拉,你和康妮要不要參加我們?」

「找到寶藏之後,你得容許我進去兩次,每次拿一件寶物。怎麼樣?」唐芸說。

「既然能夠進入那麼巨大的藏寶洞,寶藏還會少嗎?你只拿兩件寶物,不多,我答應你。」佛難度滿不在乎地笑。

「我會說服康妮跟我去。她若聽說費烈也在那裡,她一定喜出望外,更大的危險也不會退縮!」唐芸用手輕輕掩住半張嘴吧,挨近佛難度耳邊,低聲說,「她還帶着開啟藏寶洞的白星石,那白星石在她右足足跟。」

「太好了,天助我也!」佛難度哈哈大笑。

「佛難度,」唐芸莊嚴地說,「我洩露了這個大秘密,目的是想你在財迷心竅之餘,千萬不要傷害她。她不會貪圖你的寶物!你只要放過她,讓她和費烈夫妻團聚,那就功德圓滿。你若存心叵測,不守諾言,必遭天譴!」

「可是,如果我不傷害她,怎能取得她的白星石?」佛難度說。

「你得說服她,請求她合作。你把她抬起,足跟對準開關的孔洞,用力一按,門一定打開,你就可以走進寶庫,予取如攜了。」唐芸說。

但是,誰能在金銀堆積如山、珠玉燦爛的寶池面前無動於衷、禁制得住心弦的震顫?財迷心竅的人只看到他所需要的白星石,而看不見它所牽連的肉體和生命,而且愈快愈好,急不及待。佛難度拿沉重鋒利的剁骨刀猛力向下砍,慘叫一聲,白星石和腳掌立即到手了。

佛難度用白星石對準石板的孔洞一按,在猛烈爆炸、岩頂倒塌和沙石紛飛聲中,佛難度和塔爾旺同時死了,白星石及黑星石又回到太陽神和天神手裡,湮滅於世人知見之外。

「巴巴拉,」我說,「你是唯一檢拾過神廟寶藏的人,你拿出來讓我們鑑賞一下,好不好。」

巴巴拉於是拉開外衣的拉鏈,掏出一塊滿灰塵的「金磚」和碧綠的「玉石偶像」。它們的重量似乎與外形並不相稱,比較輕盈得多。

我用童軍刀在「金磚」上重重劃一道深痕,深痕反映出來的光芒卻是銀白色的。那不是黃金,可能只是銻塊或鋁塊。

至於那玉石偶像,面目模糊,凹凸不平,份量甚輕。我捏住頭部,稍稍用力,頭部便與身體分離。我猜,那偶像只是黏土或臘質造成,染上綠色,並在裡面裝滿沙石,以增添重量。

薛典諾笑着說:放在寶池上面的器物,恐怕全是贗品,深層的則可能是真的。誰會愚笨得把真東西放在上層,讓你這麼容易拿走呢?

眾人哈哈大笑。唐芸憤然把「金磚」和「玉石偶像」全部掃落地上,馬上變成一堆垃圾。

「這就你出賣和斷送我母親的代價,」狄遜粗暴地伸出雙手捏住唐芸的咽喉,「這就是你背信棄義和通風報信的報酬。你自己也會變成一堆垃圾!」

唐芸的雙臂瘋狂地揮舞,臉色由紅潤轉青。良久,我把狄遜拉開,恐怕他會把唐芸捏死。

唐芸使勁地喘氣和咳嗽,臉色漸漸恢復紅潤。

「我立心不正,應該受到懲罰。」唐芸喘息稍定,說:「我自幼貧窮,從來沒擁有過金磚和玉石,我的丈夫彼德也沒有。寶藏裡的財寶,都是無主之物,取不傷廉,何以獨責於我?我勾結佛難度,卻沒有出賣康妮。我建議佛難度可以抬起康妮,將她的足跟對準開門的孔洞按壓,卻沒有建議他把康妮的腳掌砍下來。康妮被砍下了腳掌是死,被抬起來用足跟對準開門的孔洞按壓,岩頂倒塌時也會把康妮壓死。橫豎是死,只能歸咎於命中招來,逃避不得。」

「算了,」我嘆息,「人死不能復生,怨誰!」

我又吩咐狄遜和瓦多,抬起康妮的屍體到火葬場去焚化,領回一小瓶骨灰做紀念。薛典諾是政府官員,他協助辦理康妮身後事應是得力人選。薛典諾應允協助,然後我們各自整理衣物,就收拾行裝,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