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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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康妮早已跟佛難度約法三章:第一章,嚴禁佛難度跟任何女人交往、作親嫟舉動或發生性行為,以確保他的體能不致損耗。第二章,康妮每天到佛難度家裡進行半小時按搭肩背的能量傳輸工作,預期體力逐漸增強。第三章,佛難度必須無條件接受康妮的指揮和安排,不得異議。

豈料問題卻出現於第二章。康妮的能量傳輸工作完全無效,便索性將鵝卵石給佛難度佩掛。之後,佛難度晚晚做夢,做的夢比康妮做的真切。他夢見自己在千多年前的瑪雅社會,是一名出色的球賽隊長,技藝超群,百戰百勝。夢中雖然威風八面,可是最後都被斬首收場。一覺醒來,體能毫無增長,精神卻日益萎糜,不但四肢乏力、頭昏氣喘,膝關節還隱隱作痛。他自恃年輕體健,素來沒有生病,認為種種不適只是偶然現象,慢慢就會好的,所以沒想過去看醫生。況且足球總決賽即將來臨,情況緊張,一切瑣事都該等到決賽過後才考慮去做。

很久以前佛難度已經加入了巴拉多斯父親主持的庫庫肯教會,不過出席的次數甚少。他自從在球場頻頻失意以來,出席的次數才增多了,目的是祈福祈恩,乞求天神庇佑,使他在球場上重振雄風。上一次,他將黑星石交託給巴拉多斯父親,請求他設法去啟動它的靈性,可惜全無良效。

最後康妮想到蘿莎。蘿莎的法力比巴拉多斯父親的高強得多,而且黑星石又是從她的祭壇上出現的,她是石的主人,一定知道怎樣利用它的靈性讓佛難度獲得巨大的能量。於是康妮叫佛難度跟她一起到科茲米爾島碰碰運氣。

他們選定了周末清晨搭機前往墨西哥尤卡坦半島東北角的著名旅遊城市坎昆,來回機票每位二百八十四元,所有費用當然由佛難度支付。行程約兩小時,從坎昆機場乘公共汽車南行三十哩便到達水上活動勝地卡曼。三十哩路本來只需半小時車程,但車輛殘舊、道路崎嶇不平,沿途又有不少農工商販上落,結果竟花了兩小時多。由卡曼乘搭渡輪,約四十分鐘便抵達科茲米爾島,在我們上次來郵輪泊岸的碼頭附近登岸,再轉乘計程車沿上次路線經過海濱大道的唯一大百貨商店,轉入機場大道。她指點司機走上那條僻靜的小路到達蘿莎家門,看看腕錶已是下午一時了。

佛難度吩咐司機在門口等候,答應賞他小費二十美元。司機大喜過望,欣然允諾。

蘿莎應門,看到她大感錯愕,問:「我記得你是康妮,怎麼又來了?」

「您好,蘿莎祭司,我們是專誠來拜訪您的。」康妮以謙恭姿態,向蘿莎介紹了佛難度。

「費烈沒有來?」蘿莎領兩人到大廳坐下,關心地問。

「他沒空。」康妮答。

「他仍然保管着黑星石,對不對?」蘿莎又問。

「對。不過他暫時借給了他的好朋友佛難度。佛難度是打足球的,目前身體狀態欠佳,希望借助黑星石的靈性使他振作一些。他是瑪雅人,請您顧念同族之誼給予援手。」

蘿莎叫佛難度跟隨她往祭壇走去,康妮亦尾隨。祭壇內神像的頭顱已經接合在身軀上,寶相莊嚴如昔。蘿莎從葫蘆中倒出少許松香粉,燃點了香爐,又從陶瓶傾注清水於陶孟內,口中念念有詞,凝神觀察清水,再舉目注視佛難度好一會,說:「你今生是瑪雅人,過去幾生都是。」

佛難度點頭說:「我今生是秘魯的瑪雅人。」

「你今生打球,過去幾生都是。」

佛難度又點頭。

「在過去幾生中,你每次最後都被斬首祭神,今生也逃不了。」蘿莎慨嘆。

「我所夢見的經歷確實如此,」佛難度苦笑,「難道現代社會也有斬首祭神的殘酷玩意嗎?」

「那將是另一種不同的處死形式。」

「您可以幫助我趨吉避凶嗎?」佛難度的聲音有點顫抖。

「除非你放棄打球,」蘿莎一再慨嘆,「但是我知道你不會放棄。因果循環規律,沒有人可以打破的。」

「請幫助我一次吧,」佛難度哀求,「只要能完成今次中學足球聯賽的霸業,我死而無憾。」

「愚蠢的人往往執着於一些虛假無謂的事情。就算你完成了今次的霸業,將來還有許多霸業等待着你去追求及完成。你不能逃脫輸球和被處死的宿命。總有一天你的運氣敗壞,或者隊員錯誤,或者歲月無情而令你體力衰退,等等,你的所謂霸業是必然不能夠永遠持續下去的。

「你可曾夢見過去的幾生中你每次都在事業鼎盛的光輝下失敗而被斬首祭神嗎?觀眾對你的光輝事跡馬上就忘得一乾二淨了,你的英雄地位馬上就被另一位新的英雄取而代之了。」

「你又可曾看見過戚陳伊薩的瑪雅廢墟嗎?那大祭壇基石平台下的浮雕刻着一排一排重疊的骷髏頭骨,都是球藝超卓的球員在一次球賽中輸了球而被石刀砍下來的。他們曾經是球賽隊長、曾經是常勝英雄。也許你前生的頭骨也雕鑿於其中。」

「尊敬的蘿莎祭司,我承認我是一個愚蠢而執着的人,但是…」佛難度的哀求更加懇切,「我只希望您幫助這一次,唯一的一次。如果我恢復體力,在今次總決賽中得勝,我就暫時不必死了。我答應您,我一定放棄打球,永遠退出球壇。」

「好吧,你對神像發誓吧。」蘿莎輕輕點頭。

「我發誓。」佛難度喜形於色,急忙高舉右手。

「我給你指引一條生路,那就是你必須得到天神夸特札爾科特爾的安排下讓黑星石重見天日,他如今就是神石的主人,他可以從神石裡面獲得靈性、福澤和能量。康妮的前生曾經盜竊過白星石,她曾長久地接觸那塊神石,所以她身體的某部份在神石的浸潤滲透下也可以產生頗大的能量。你們趕快邀請費烈合作,必定會得到神奇效果。不過.佛難度,記住,比賽之前必須嚴守色戒,否則無效。」

「知道了,蘿莎祭司,謝謝您。」佛難度從褲袋裡取出二百美元,畢恭畢敬地遞給蘿莎,「請代我買祭品供奉天神夸特札爾科特爾。有勞,有勞。」

蘿莎並不客氣,欣然收下。

回程經過聖邁可廣場,他們找一家餐室匆匆用膳,然後沿來路趕到坎昆機場,乘夜機回家。

「這就是我今晚來找你的原因,」康妮深深透一口氣,「你一定要幫助佛難度在總決賽中奪得錦標。」

「我不相信自己有幫助佛難度的能力,」我支吾了一陣,為難地說,「而且,我並不喜歡佛難度。」

「你有沒有能力,一試便知。你喜歡不喜歡佛難度也沒有關係,因為你幫助的是我,並非佛難度。」康妮似乎有點生氣。

「我不明白。」

「幫助佛難度是我的責任,幫助我完成責任是你的義務,你的義務則基於我們之間的友情。你是可以拒絕我的,如果你徹底否定我們之間的友情的話。」

我知道跟康妮辯論是永遠不會贏的,只好勉強答應了,雖然我非常非常地不願意。

「那麼明天放學後,在停車場等候。」

康妮講完,徐徐站起身,隱沒於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