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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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確定策劃綁架我的人是誰、目的何在,不過事情很明顯,一切都與佛難度和他所提及的集團有關、與黑星石有關。我更推測到,今天我約巴拉多斯去做工的事,巴拉多斯早已通知佛難度了。可是我不相信巴拉多斯故意出賣我,在佛難度威逼利誘之下,要拒絕是很難做得到的。事實上,無端讓巴拉多斯捲入這場與他絕對無關的風波裡,我也感到十分內疚。

車行約一小時,終於停下來。押解我的人仍用草帽遮掩我的臉,扶我下車進入一個小房間內,才拿開草帽和揭去我嘴上的膠布。

房間裡開了窗,通室明亮。不過窗上裝了鐵花,防止房內的人爬出去,而且窗又種植了一排可作籬笆用的、枝葉濃密的「本傑明」樹,擋住了視線,「本傑明」樹以外的任何景物都無法看得到。

房內空無一物。地上只有一張草蓆,可供坐臥。押送我的墨西哥人推我進房後立即反鎖了房門。步履聲遠去,接着引擎聲響起,不久又趨於沉寂,大概他們已乘車走了。

我把草帽、隨身帶來的一包三文治和一瓶清水放在草蓆旁邊,坐在草蓆上,背靠墻壁休歇。

呆坐久了,百無聊賴、精神困倦。看看錶,已是中午時分,於是吃掉三文治,喝幾口清水,打算睡個午覺。這時候,房門打開,進來一個高大的白種年青男人,衣服乾淨,沒有皺紋,顯然並非農工。他一進房就抓住我的胳膊往外拉,好像老鷹擒拿小雞,直拉入客廳。客廳內除了擺放兩張殘破而骯髒的一長一短沙發之外,別無他物。一名衣飾整潔、略為肥胖的白種中年漢子已經佔坐了短沙發,吸一口雪茄,噴出帶有濃濃臭味的白煙。年青人推我跌坐在長沙發上,然後走到中年漢子的身後站着,看來他只是個下人或保鑣而已。

「你就是費烈?」中年漢子打量着我。他講的是西班牙語,帶有古巴口音。

「我是費烈,」我對他直視,「你又是誰?」

「叫我阿朗素吧,」他吸一口雪茄,緩緩噴盡了煙,「你寧願保留一塊鵝卵石而拒絕收下六萬塊錢嗎?不,是十萬塊。十萬塊可以買很多東西,可以買兩間像樣的公寓,或者讓你輕輕鬆鬆地唸完大學!」

「鵝卵石對你有甚麼用呢?阿朗素。」我微笑,「也許它值更多錢,我不想賤價而沽之。」

「我不知鵝卵石的用途,因為我不是頂級波士。」阿朗素神色不悅,「告訴你,費烈,我們沒有討價還價的規矩。賣,還是不賣,一句話便決定了。」

「暫時不賣!」我歇一歇,「我寧可等待另一位比你的波士更花得起錢的波士。」

「你沒有選擇的機會了,小子!」阿朗素神色嚴峻,「一方面,這世上只有我們出得起取得鵝卵石的酬報,沒有其他競爭對手;另一方面既然你拒絕出賣,我們也樂得省下一筆錢,改用其他方法去取得鵝卵石。你的性命在我們手中,你祖父、康妮和她媽媽的性命都在我們控制之下,我們對鵝卵石是志在必得的。」

阿朗素的話令我暗暗吃驚。他所代表的是非法集團的利益,為了求成,有甚麼壞事做不出來?我自己不打緊,自從黑星石歸我所有,我早就認命了;但是我決不能讓祖父他們受到任何傷害的。我試行緩兵之計:「阿朗素,石頭並不在我手中。」

「我亦有所聞。據說,你讓康妮帶走了。如今她在哪裡呢?」

「我真的不知道。她為了排遣心中的苦悶,一直在中、西部各州流浪,靠做臨時工和散工賺取生活費和旅費。我看還得等上幾個月才能接到她的有關消息。」我撒個謊。

「是嗎?小子。」阿朗素冷笑,「那麼你就在這裡待上幾個月好了。不過,我們有最好的辦法,包括一些殘酷的內容,可以教兩位老人家透露康妮的行蹤。那麼你就可以早日恢復自由了。」

「我並不急於要恢復自由,你儘管繼續非法禁錮我,我不介意。」我說。

「可是我倒十分急於要完成任務呢,小子!」阿朗素大笑,「你在這兒好好的享受暑假吧。這屋子全是你的活動範圍,只要不跑到外面去,你的性命就很安全。」

阿朗素講完了,便離座從大門走出屋外。他的保鑣尾隨而出。

屋內暫時沒有其他人。我到廁所解手,順便觀察屋內各處的環境。這房子的破落程度起碼超過五十年歷史了,有客廳、飯廳、起坐間、廚房、廁所、浴室、一個較大的主人房和四間較小的睡房,格式與一般住宅的大同小異。但是各處都沒有傢具和雜物,一目了然。惟獨主人房是關着的,內裡情況不明。窗戶頗多,可惜全被窗外的「本傑明」樹遮閉,外面情況無從瞭解。廚房有一扇後門,早被木板釘死,封掉出路。

看來,除了前門,再也沒有通出屋外的途徑。可是前門必定有人把守着,逃跑該是絕無可能的了。

我非常掛念祖父和康媽,我的失蹤必然令他們焦急萬分,而且,阿朗素當然會不斷地滋擾、恫嚇及脅逼他們,務求查探出康妮的確實消息為止,這對我們是非常痛苦和煩惱的事。

這是我闖的禍。但事已至此,反悔何益?我想,如果我真的放棄了黑星石,祖父和康媽都不會甘心、不會同意。他們尊重我對那石頭的感情、珍惜、愛護和近乎癡迷的執着,決不願意看見它落入壞人手中。

事實上,黑星石與我的千餘年之久的宿緣確實貫通着天神的旨意。我不知不覺地、很自然地由抗拒而接受和信仰了天神,因為我今生又重新得到了它,一定是天神的安排和恩賜。

我的石頭染上了顏德莉的死亡之血,也染上了我自己的死亡之血。它似乎已成為我身體的一部份,融合、凝聚及記錄着前生與今生的經歷。倘若我放棄此石,豈非等如放棄我身體的一部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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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屋外傳來引擎聲,接着大門打開,進來了三名墨西哥大漢,搬來許多雜物。我趁機往外窺望,只見門前停着一部小貨車,一條窄窄的泥路延伸開去。四周全是樹木和蔓草,杳無人煙,右側則有一個大湖,不見邊際。

雜物搬進來後,大門隨即關上。我分配得一塊床墊和一份用床單包起的日用品,包括枕頭、薄氈子、毛巾、牙膏、牙刷和一隻塑膠水杯,作為漱口及喝水之用,喝的水是水龍頭的生水。

我將得到的物品搬進自己的房間。幾個房間都分佈在一條小走廊旁邊。小走廊的盡頭是一間較大的主人套房,房門面對走廊,一直關閉着。走廊兩旁各有兩個小房間,每旁的兩個小房間之間夾着一個公用的廁所和一個洗盥兼浴室。

我的住房位於最後面,緊貼分別住進了兩個墨西哥人的房間,作為鉗形守護點,監視着走廊的出口。另一個墨西哥人則佔據客廳的長沙發,監視大門。

晚飯時,我分配得一個短小的欖杬形麵包和一片鹹肉。三名看守者卻在客廳吃薄、喝啤酒,然後玩紙牌,開了收音機,唏哩嘩啦吵到深夜。

我很早便刷牙上床,睡得還安穩。次日清晨,兩名看守駕車外出,我聽得到他們發動汽車的引擎聲。餘下的一名仍然守着長沙發,監視着大門。其實大門已經上鎖,我是很難通過大門逃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