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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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跟一千二百年前在瑪雅球場上,你以生命作賭注的作風是一樣的。」我平靜地說。

「這故事你也知道?」佛難度似乎大感驚奇。

我笑而不答,保持一點點神秘感。然後,我轉頭對巴拉多斯說:「你一向踏實工作,不喜歡賭博,對不對?」

「可是由於你的出現,我連妻子都保不住了。我甘願參加這一場豪賭,希望贏回來我需要的一切。如果輸了,我沒有甚麼可以失去的,除了一條百無一用的性命。」

「人各有志,我不便評論你們參與豪賭對或不對。但是,我聲明,我堅決拒絕參加豪賭,因為我不想贏得甚麼,又不想死,我只想退出、平平安安地回家。」我很無奈地說。

我剛講完,他們兩人齊聲大笑。佛難度說:「佐治,你天真得太可憐了。自從你雙腳踏上這片大地,已經表明你參加了這場豪賭了。結局有三個可能:其一,你甚麼都得不到,帶着你的石頭回家;當然,我們每個人也是甚麼都得不到了。其二,你將石頭放在太陽神廟的祭壇上,帶着一百萬元支票回家;當然,我們每個人都發大財了,不過能否把我們的財富平安帶回家中卻是未知之數。其三,你可能會被殺死,因為殺你的人可以節省一百萬元;當然,我們兩個追隨者及其他四名與史通先生結盟的人都會被殺死,因為任何人死了,生存的人會獲得更多財富。」

「還有第四個可能,」我說,那就是史通先生死了。他是領導人,一定要取得全部財富的一半,其至四分之三。如果他死了,其他所有人都可以分到更多財富,不必再起爭奪之心,因此也消滅了由於互相爭奪而遭受殺身之禍的危險。」我說。

「既然大家同坐一條船,安全最重要。萬一有人起了貪念,企圖獨吞成果,就會破壞了整體的安全。覆舟之下,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巴拉多斯說。

「尋寶雖難,分贓更難。歷史上已發生過無數由於分贓不均而以悲劇收場的故事了。」我說。

佛難度沉思半响,說:「佐治,告訴你一個故事。那是費烈和康妮升讀第七級而巴拉多斯升讀第八級的一段時間。當時我率領火鶴足球隊東征西討,意氣如虹。老史通先生是黑社會頭目,又是火鶴足球隊的贊助人。他很欣賞我的球技,經常與我們球隊在一起,跟我十分諗熟。有一次比賽後他來探班,正好我在洗澡房洗澡完畢,赤裸上身走到更衣室的長櫈上穿回衣服鞋襪。他看見我胸前戴着黑星石,急忙拿起來仔細端詳一番,然後對我說,「等會到飲食部喝杯咖啡去。」我答應了。

「喝咖啡時,老史通先生問我,石頭是怎樣得來的?我坦白告訴了他。他說:『最近江湖上有個傳說:墨西哥的科茲米爾島出現了一顆十萬年前的神石、又叫宇宙靈石或黑星石,已經流入邁阿密地區。它是開啟一座太陽神廟大門的鑰匙,可以幫助鑰匙的主人進入廟內寶庫取得大量金塊、翡翠和鑽石。

『你胸前懸掛的石頭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神石;不過,太陽神廟在甚麼地方?沒有人知道。找不到神廟,光有神石又有何用?因此,世上再沒有人對神石感到興趣了。

『另有一個傳說:神石是不祥之物,佩戴它的人受到它的幅射性物質影响而生病、或者遭遇種種不幸事件,但是卻無人證實。

『我講這個故事,只是想給你一個警惕:得物無所用,反而對身心和命運有不良影响,是否值得繼續保留它,該看你的明智抉擇了。』

「後來我的體力減退、比賽失利、最後還證實患上了血癌。我萬念俱灰之餘,心想,這塊石頭對我而言,的確是未見其利,先見其害,留之無益,於是就決定轉送給費烈了。」

「佛難度,你怎能講如此昧心的謊話!」我憤然指摘,「那石頭不是給你輸送了巨大的能量嗎?怎能說是未見其利呢?!你違背了祭司蘿莎的教誨,犯了色戒,導致球賽失敗,是你咎由自取,怎能怪神石令你先見其害呢?!至於你患上血癌,那該是你佩戴神石之前許久的事了,與神石何關?」

「唉,你連這樣的事都知道,」佛難度面色蒼白,喘着氣,「佐治,你太可怕了!」

「只要你做事光明正大,有甚麼可怕?!」我冷笑。

「可是我不明白,佛難度,」巴拉多斯插嘴說,「後來你何以十萬火急要追回神石,甚至不擇手段、不惜綁架殺人呢?」

「這筆賬不要算在我頭上,全是老史通先生幹的!」佛難度大叫。過了片刻,他的情緒稍為緩和,說:「我把我所知的都告訴你們吧。不久,老史通先生中風死了。他在黑社會內的頭目職位由其他人接任。史通先生本來就不是黑社會成員,只是市井中的小混混,不務正業。由於他父親不肯多給錢讓他花用,所以他的經濟情況很拮据,經常依靠母親接濟才得以繼續吃喝玩樂。

父親死後,母親承受了父親的全部遺產,史通先生卻得不着分文。

「沒有父親管制,史通先生叛逆及揮霍的行為變本加厲,向母親苛索金錢無休無止,不如意時便喝罵凌辱。不過他從來不敢傷害母親的身體,因為恐怕有跡可尋。母親曾對親友哭訴兒子忤逆,並表示會將全部財產捐獻給慈善機構。

「不久,老史通太太竟忽然在家裡的游泳池內淹死了。當時她身穿泳裝,鼻腔、氣管及肺部充積大量水分,顯然是游泳時下肢肌肉突然痙攣而遇溺。法醫官剖驗後證實她沒有受過暴力襲擊、也沒有服食過毒性藥物,死因無可疑。

「老寡母出事當日,史通先生恰巧在外地旅行,所以他也沒有可疑之處。誰若說他弒母,那當然是誹謗、造謠,完全缺乏事實根據的。

「總之,此後史通先生坐擁豐厚貲財、無拘無束、志得意滿,那是廣為人知的事了。

「一個人有了錢又有心炫耀的話,自然會招惹不少趨炎附勢和見利忘義的酒肉朋友在他身邊團團轉。史通先生喜愛的就是這樣的風光場面。他自小慣見父親老史通先生週旋於圈子內眾多成員之間,發號司令、一呼百諾,端的是威風八面。欽羡之餘,未免生出『大丈夫當如是也』的抱負。當然,他自知才智有限,難成大器,如今借助金錢的魔力,獲致如此成就,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其實,以史通先生為軸心的人,無非街頭惡霸、流氓、打手、竊匪之類。史通先生既然不吝嗇小恩小惠、一同吃喝玩樂,所以人人稱他為波士,願效犬馬之勞;史通先生偶然有甚麼必須解決的小事、你的『朋友』們也會為他順利完成。他要的就是這一點虛榮心,便怡然以頭領及波士自居了。

「有得着必有付出。短短一年內他與他的朋友們一同尋歡作樂及夜夜笙歌的龐大消遣費、還有他們因打架傷人或犯了其他罪行而被判罰款、賠償、打刑事官司等等費用更加龐大。漸漸他覺得,所謂得着,只是一種抽象的、沒有實質的感覺…而他所付出的則是具體的、可以買到很多東西的鈔票。他想,反正虛榮心已經擁有過了、滿足過了,現在他需要更多的實質的東西|金錢,否則坐吃山空,以後的日子何以為繼﹖

「一天,數通先生獨自在酒吧喝悶酒,正好遇見接替他父親的新頭目傑克大叔,他們就閒聊開了。傑克說:『賢侄,聽說你愛跟那些無賴們混在一起,可有此事?』

『大叔,你知道嗎,晚輩一向都是這樣消磨日子的了,胡混胡混而已。』史通先生說。

『我們這一行,不混日子難道要行善積德、為國為民嗎?』傑克笑道,『不過,這一行雖然是偏門生意,目的卻要賺錢。不賺錢怎算得是個生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