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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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麗,你怎麼知道顏德莉是這樣的?」我驚訝地問。

「你晨運時我走進你房裡不就看見了嗎?」麗麗微笑,「我還看見你的詩詞書籍。劉應標絕對不懂得繪畫,也不懂得詩詞。他不是你,那麼你是誰?顏德莉又是誰?你很愛她,對不對?」

我知道不能再隱瞞下去,只好承認自己名叫費烈,是劉應標的朋友,但是不知道為甚麼會變成劉應標。至於顏德莉,卻是千多年前曾經與我相愛過的人。

「千多年前你曾經認識劉應標嗎?」麗麗沉思片刻,「劉應標是否也認識顏德莉呢?」

這問題我倒沒有想過,可是經她一問,我不得不想到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了。

對,劉應標就是煙貝殼依米斯王子。他一生不務正業,優柔寡斷,只愛吃喝玩樂;由早到晚煙不離手,室內煙霧瀰漫;又不愛女人,卻愛男人。他們的性格的確十分相似。

我曾經赦免了煙貝殼的侵略罪行,讓他逃過了做人牲和被殺戮的刦難,可能他知恩報恩,今生也讓我借用他的身體而復活吧?

麗麗的前生肯定是顏德莉。她前生遇人不淑,今生亦復如是。她前生嫁的是煙貝殼,全無幸福可言,今生嫁的是劉應標,何嘗有半點幸福呢?

我簡略地告訴麗麗關於煙貝殼與顏德莉的關係及我與顏德莉的關係,還告訴她顏德莉的死亡之血染在我的黑色鵝卵石上。接着,我解下胸前的石交給她看。

麗麗對手上的石頭端詳一會,交還給我說:「這似乎沒有特別之處。」

「它的特別之處,我們凡人豈能看得出來?」我將石頭掛回胸前,「麗麗,我之所以得到重生,就是通過它的牽引力而進入劉應標身體的。」

「是嗎?費烈…不,我還是叫你佐治好些,否則別人以為你忽然改了名字呢。」麗麗和顏悅色,「我們先吃完晚飯,這問題慢慢再談吧。」

吃過正餐,桑妮亞送上甜點。吃過甜點,麗麗舉起盛載烈酒的小杯說:「佐治,今晚我很高興能邀請你參加我的生日晚餐;同時我很感謝你送給我的紅玫瑰和額鏈。現在我們一起乾了這杯酒,讓我的生日更加快樂、完美,留下一個永遠的回憶。」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怎忍心拒絕麗麗,令她掃興呢?於是我與她碰杯,一飲而盡。

本來我打算喝光了這杯酒便立即飛奔回房休息;不過那辛辣的液體灌進了口腔,像烈火一樣燃燒我的喉頭和胃壁,然後逆流而上,衝向頭頂,令我暈眩、心跳、神智不清、胸膈窒悶、呼吸困難,不得不頹然倒伏在餐桌上。

好像有人扶我到床上躺下,替我除去上衣、鬆脫了領帶和襯衫的鈕扣,才稍稍寬泰舒適,迅速酣然入睡。

夢中我彷彿又跟顏德莉緊密結合了。我們又重溫柏倫克叢林、柏倫克通往科潘路途上和她寢宮裡的那種甜蜜光景。千年流逝,我們竟能擁抱如故,如水乳之交融。顏德莉並非虛幻的靈魂,她是完整的實體。這的確是天意。

黎明醒來,我發現自己睡在自己的床上。她的頭枕住我的胳膊,面向我,一隻手搭着我的胸膛,嬌軀蜷縮,有如小鳥依人,正睡得酣熟呢。

我的半側肢體給壓麻了。稍稍移動,她就醒過來,笑着問:「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

「做過夢了嗎?」

「做過了。」

「做甚麼夢?」

「忘了。」我滿臉脹紅。

「你看過『紅樓夢』嗎?」

「看過的。」

「試想像你自己是賈寶玉吧。夢中,警幻仙姑授以雲雨之事,於是他便與秦可卿同赴巫山,柔情繾綣,難解難分。你做的一定是這樣的夢了。」麗麗放聲大笑,「不過,你的對象是顏德莉,對不對?」

我羞得臉紅耳熱,不知如何自處,更不知如何對答。

「佐治,不,費烈,你是個大孩子了,」麗麗摟着我的子,吻我的臉,「現在你醒過來了,我們再演一幕賈寶玉與襲人的初試雲雨情吧。」

演過了,我覺得自己的確己經長大成人了。麗麗離去,我洗澡完畢,到廚房吃早餐。今天我略感困倦,不做晨運了。

以後許多天,麗麗每晚夜闌人靜後會摸進我房中,共享魚水之歡;事畢,她又悄悄離去。這裡是她的家,我是她的丈夫,為甚麼她不允許我睡在她床上過着正常的雙宿雙棲生活呢?我不明白,也不便過問。

我想起我從柏倫克護送顏德莉公主前往科潘出嫁途中,每晚她都爬進我的營帳裡與我同寢,恩愛纏綿之情令我回味至今,想不到那種回味竟又再成為現實。

直至有一天吃過早餐之後,桑妮亞通知我,麗麗正在客廳等着我。我和麗麗在客廳見面,麗麗說:「佐治,你當初承諾在我家暫住一個月,時間一到你就走。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你必須搬出去了。」

「你不可以通融幾天?」我求情。

麗麗突然下逐客令,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對香港十分陌生,流落異鄉,如何能立即適應?何況我身邊不名一文。

「佐治,你不是想賴着不走吧?」麗麗的冷酷無情更出乎我意料之外。她不再叫我費烈了。

「今天之內我會盡快離開。」我平靜地說,走出客廳。

「站住!」麗麗喊道。

我站住了。

「佐治,我提醒你,我們的婚約只剩下兩個月便自動解除了,我收留你不方便,容易惹人閒話,今天你走出我家門,我們再沒有任何關係了。」麗麗說。

「連朋友關係都沒有嗎?」我問。

「沒有。我們完全沒有瓜葛,緣盡於此。」麗麗遞給我一張支票,「這裡五萬元,是我給你的特別恩恤金,希望可以幫助你展開新的生活。」

「麗麗,既然情緣已盡,我還是稱呼你劉太太好些。你用上了恩恤兩個字,是一種侮辱,我很難接受。」我努力壓抑心中的忿怒與不平,「可是,我如今窮途末路,這五萬元算是我向你借用的罷,我一定會盡快歸還的。」